第六章(第1/3 页)
我们在三点之前回到咖啡室。玲子一边看书一边听 FM 电台的布拉姆斯 第二号钢琴协奏曲。在一望无际的草原边端听布拉姆斯，乃是相当美妙的事。 她用口哨附和看第三乐章的大提琴序曲旋律。</p>
“从前这张唱片听到磨破了。真的磨破啦。每一寸都听，物尽其用嘛。” 玲子说。</p>
我和直子叫了热咖啡。</p>
“谈得好吗？”玲子问直子。</p>
“嗯，谈了许多。”直子说。</p>
“待会详细告诉我，他的表现怎样。”</p>
“我们没做那种事。”直子红看睑说。</p>
“真的什么也没做？”玲子问我。</p>
“没做呀。”</p>
“那多无聊。”玲子兴致索然地说。“可不是吗？”我啜看咖啡说。</p>
晚餐的情景和昨天差不多。气氛、说话声、人的神态都和昨日一样， 不同的只是菜单：昨天谈起有关无重力状态下胃液吩泌情形的白衣男人加入 我们的桌子，不住地谈论枢的大小和其能力的相关关系.我们一边吃若大豆 汉堡牛扒，一边听他讲解俾斯麦和拿破仑的脑容量问题。他把碟子推作一边， 住便条纸上用原子画大脑的图＂然后说了几次“这个有点不对”，重新画过.画 好之后，珍而重之地收进白衣的口袋里，把原子笔插同胸前口袋中。胸前口 袋有“三支原子笔、笔和：然后把饭吃完，说了一句跟昨天一样的：：“这里 的冬天实不错，下次务必冬天来玩。”便离去了。</p>
“他是医生，还是病人？”我间玲子，“你认为呢？”</p>
“我完全看不出来＂不管怎样，似乎不太正常，”“他是医生。叫做官田医 生。”直子说。</p>
“不过，他是这一带头脑最不正常的人。我可以打睹。”玲子说。</p>
“看门的守卫大村先生也相当疯癫哪。”直子说。</p>
“对。他是癫的。”玲子叉着揶菜花。点头附和。“因他每天早上喊一些 莫名其妙的话，做乱七八糟的体操。此外，在直子进来以前，有个做会计的 女孩木下小姐，患上神经官能失控症而自投未遂，还有一个看护德岛，去年 因酒精中毒而被革职。”</p>
“病人和工作人员几平可以全部调换也无妨了。”我感叹地说。</p>
“正是如此。”玲子轻挥动叉子。“你也渐渐了解这个世界的结构啦。”</p>
“看来是的。”我说。</p>
“我们最正常的地方，就是知道自已是不正常的。”玲子说。</p>
回房后，我和直子玩扑克牌，玲子又抱着吉他练习巴哈的曲子。</p>
“明天几时回去？”玲子停下来，一边点烟一边问我”“吃过早餐就离开。 九点多有一班巴士来，如果赶得及，傍晚那份兼职就不必请假了。”</p>
“好可惜，你应该住久一点。”</p>
“说的也是。”玲子说。然后转向直子。“对了，我要去冈太太那里拿葡 萄。我“若是这样，我将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啦。”我笑看说。</p>
忘掉了。”</p>
“我和你一起去好吗？”直子说。</p>
“唔，不如把渡边借给我一下，可以吗：”“可以呀。”</p>
“那么，我们再去夜间散步吧：”玲子挽住我的手。“昨天还差一点点， 今晚好好干到最后阶段吧：”“好哇，悉听尊便。”直子吃吃她笑。</p>
外面风凉，玲子在衬衣上加上一件浅监色开襟毛衣，双手插在裤袋襄。 她边走边扰眼望天，像狗一样猛嗅看，然后说：“有雨的味道。”我也学她嗅 了一嗅，什么味道也嗅不到。</p>
天空的云确实多起来了，月亮也躲在云层背后。</p>
“在这里待久了，凭空气味道就晓得大致上的天气啦。”玲子说。</p>
走进职员家眷宿舍的杂木林，玲子叫我等一下，独走到一幢房子前面 揿铃。</p>
一名主妇模样的女士出来，跟她站看聊了一会，然后嘻笑看人屋，拿 看一个大塑胶袋出来。玲子向她道谢和说晚安，回到我这边来。</p>
“瞧，我拿了葡萄哦。”玲子让我看看塑胶袋。袋子襄放看许多串葡萄。</p>
“喜欢葡萄吗？”</p>
“喜欢。”我说。</p>
她拿起最上面一串葡萄，递给我。“这些洗过了，可以吃。”</p>
我边走边吃葡萄，把皮和种子吐在地面。味道鲜美的葡萄。玲子也在 吃自己那一份。</p>
“我定时去教那一家的小男孩弹钢琴，他们送我各种东西当谢礼。上次 的葡萄酒也是。</p>
有时我也托他们到市区为我买东西。”</p>
“我想继续听昨天的故事哪。”我说。</p>
“oK！那就到屋子里说好了。今天有点凉意。”</p>
她从网球场前面左转，下一道窄楼梯，出到一个有几值小仓库像长屋 般排列的地方。然后打开最前面的小屋，走进里面开灯。“进来吧：这里什 么也没有。”</p>
仓库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看越野比实用的滑雪板、滑雪杖和鞋子，地面 上堆满了耙雪的用具和除雪用的药品。</p>
“以前我常来这里练吉他。当我想独处的时候，这里小而精致，是不是 好地方？.”玲子在装药品的装上面坐下，叫我也坐到她旁边。我照做了。</p>
“我可以吸烟吗？虽然空气不太流通。”</p>
“可以呀，请。”我说。</p>
“只有这个戒不掉。”玲子皱起眉头。然后津津有味地抽烟。没有几个人 抽烟像她抽得这么津津有味的。我一粒一粒仔细地吃看葡萄，将皮和种子去 进当**筒使用的白铁罐中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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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昨天我请到哪儿？”玲子说。</p>
“讲到暴风两夜，你为了采燕窝而攀上险崖绝壁。”我说。</p>
“好奇怪，你竟能装出认真的表情说笑话。”玲子惊讶地说。“应该是讲 到每个星期六早上，我教那个女孩弹钢琴吧.”“是的。”</p>
“若是把世上的人分成善于教导别人和不善于教导别人的话，我想我是 属于前者。”玲子说。“年轻时，我不这么想。也许是不愿意这样想吧。到了 某个年纪。我学会认清自己，这才开始这样想的。我认为自己很善于教授他 人。真的拿手哦。”</p>
“我想是的。”我同意她。</p>
“我对别人比对自已更有耐性，比较容易引导别人发挥自己良好的一面。 我属于那一类型的人。二言以蔽之，我就等于火柴盒边上那种叫磷纸的东西。 不过我不介意，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我。我喜欢当一流的大柴盒，胜于当二流 的大柴棒。我之所以这么清楚地以为，是在教那女孩以后的事。在我更年轻 时，我曾教过好几个学生当副业。但当时并没想过这些。开始教她以后才这 么想的。课进行顺利，使我感觉到原来自己如此善于教导别人。</p>
就如我昨天说过的，就技巧而言，她的琴弹得并不怎么好，她也不想 成为音乐家，因此我也教得相当轻松。何况，她所念的女校是只要成绩尚可 就能直升大学。</p>
并不需要拚命用功，连她母亲都说“慢慢练琴去吧”的说话。因此我 并没有强迫她这样做那样做。第一次见到她时，我就知道她不喜欢受强迫。 虽然她的嘴巴称是，但是绝对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。所以，我先让她随自己 喜欢的方式弹，让她百分百随意发挥。接看我用不同的弹法将同一首曲子弹 给她听。然后彼此讨论哪一弹法最好，她最喜欢，叫她再弹一遍。</p>
这么一来，她的演奏比以前进步得多。她能善于吸收好的部分。”</p>
玲子叹一口气，注视香烟的火苗。我默默地继续吃葡萄。</p>
“我也自认拥有相当的音乐天分，但她更在我之上。假如她从小跟到好 老师接受良好训练的话，一定达到更高的成就。可是没有，真是可惜。不过， 她是个无法忍受严格训练的人。世上就有这种人哦。尽管天赋杰出才华，却 无法努力把它组织起来，最终把才华逐渐消耗殆尽了。这种人我见过好几个。 他们起初令人觉得阡厉害。譬如有些人可以凭第一次见到的百难度乐谱，一 下子就会弹了，而且弹得相当好。观众都被征服了，觉得自己万万比不上。 但他们不过仅此而已，无法往前再踏出一步。为何不能，因为不肯努力往前。 不肯接受努力的训练。才华被糟塌了。由于他们有小聪明，从小不怎么努力 也弹得很好，大家拚命赞好，淤是看轻努力的重要性。其他孩子要花三值星 期才会的曲子，他只花一半时间就会了，于是老师也以为这孩子行，教他下 一首。他又是花别人一半的时间就学会了，又教别的。就酌样，他不晓得什 么叫挫折，不知不觉地失去了人格形成所必须的要素。这是悲剧。</p>
我本身也多多少少有这些倾向，幸好我的老师是个甚为严格的人，所 以我还能达到这个境界。</p>
不过，教她学琴倒很开心。就如坐一部高性能跑车在高速公路驰骋的 感觉，只须稍微动一下手指就迅速有反应了。有时甚至超速了些。教这种小 孩的诀窍是不要过分夸赞他。从小被褒奖惯的缘故，无论怎么赞也不知足的。 只要不时技巧地夸奖一下就行了。还有是不勉强他学东西，让他自行选择。 不要一味叫他往前，要让他停下来思考。这样就会教得很顺利。”</p>
玲子把烟头去在地面踩熄。然后像是镇定情绪似地作个深呼吸。</p>